“他们该来了。”女娲支颐合眼。

　　执明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，脚边积了一小滩海水。蒲团也湿透了一半，萎靡地发胀。

　　“梼杌碰到陆贺成了吧？你去了么？”女娲闭着眼问。

　　执明轻微地摇头。

　　“嗯？去了么？”女娲重复。

　　执明又摇头，然后深深低下头去。

　　“去了没有啊？”女娲抬头看她，见她轻微点头，便不语。

　　两人埋头各想各的，回过神来听见的只有极静时空气中尖锐而隐蔽的鸣响。静夜里把人逼疯的，除了脑子里膨胀的意义和灵魂在肉体之间的穿梭与挣扎，也只有这种不问来由的白噪音了。

　　执明感觉头发在冒泡。像静止的泥浆，“啵”地爆出一个气团，然后又黏腻地静止下去。她的手攥紧贴在身上的裤子，一股溪流带着咸腥顺着大腿流进蒲团里去。

　　“他们不来了吧。”女娲从蒲团上站起来，款款地走出殿门。

　　她等厌了，执明想道。

　　“你走吧。跟他们说，下次看紧点。”女娲在门外说，“不只是你，还有她捡到的小丫头。”

　　小丫头？谁？执明抬头，站起来。

　　“回去别告诉他们你来这了。跟他们说你在海里浸了会儿。”女娲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
　　执明走出殿门。

　　四下里暗得很，抬起头却不见星子；隐约听得到水波浮动声。她循着水声走去，双脚踏在潮湿的、刷了松油的木板上，啪嗒啪嗒地。起初殿中的灯光还能照亮她脚下的木板，松油在暗中冥晦地亮着，映出她的湿脚印。走得离光远了，就再看不见地上的亮点，只有头顶靛蓝的苍穹。远处起伏的群山像一群拱着背脊的黑狼。

　　执明不敢停下，也不敢回头，一直向前走着。她脚底突然出现了岩石的触感，水蚀后的粗糙触感。夜风带着盐味儿和渔火扑面而来。

　　她停下脚步，抬头望望。还是没有星星的，一个平滑的夜。

　　她信步走在裸岩上。这时候也许是可以抓到小螃蟹的。他们刚来的时候，一起清晨赶到海边来捉螃蟹，一人一个编织袋子，翻开石头就看得到四向乱爬的八脚活物。晨光打湿孟章的刘海、监兵的衣领和执明棕红色长发的发尾，点亮她的眼袋和层层碎发覆盖的额头。“嗳，炸了吃最好，肠肚肺都整个儿吞。”孟章把编织袋放下，低头卷裤脚的时候大声说。那回腰都快断了，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

　　海潮渐渐迫近。扁舟上的灯光在水纹里摇晃。远处天海交接处有压抑的亮光。

　　她向前走。海潮冲刷着礁石，搅动风和云。

　　她向前走。脚下已经空无一物。

　　她短暂地笑了一下，然后跌进了水中。

　　“没找到？”怎么可能。孟章搓起眉毛。

　　“真不在吗？”小凤凰不自觉地挺直脊柱。

　　“真不在。”监兵耸耸肩。“她是真的自己跑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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